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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临阵决机 枯骨肉生
内力在周身游走,虽极为缓慢,却如此真实。不仅是失去多年的内力终于又
能【心想事成】,也因这股内力的运行位置太过奇妙。不同于以往内力运行于经
脉,深埋于体内,吴征授予的心法内力几乎就在表皮之下缓缓流淌。若是运功时
暂停片刻,几乎以手指就能触及,如此清晰,如此真实。
对于失去过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再度拥有,还是实实在在握在手中的拥有
更加令人踏实和放心。这股内力依然不能用于武功,只不过能缓慢游走用以体验
这套心法,离能够如臂使指还差得老远。但这点希望的火光,简直比炎炎烈日还
要光明大展。
再多的准备都只是准备,这世上又哪来许多神机妙算?局势了然于心,成竹
在胸以临机应变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收了功法睁开眼来,柔惜雪面上一红。自昨日章大娘言道吴征不日就要来金
山寺汇合起,她便有些心神不宁。吴征与她兵分两路,一路去镇海城摸清来龙去
脉,一路在金山寺挖掘阴影里的秘密。吴征要来金山寺,说明镇海城里的情况已
摸得八九不离十,将这些暗香贼党绳之以法又近了一步。
但柔惜雪清楚地知道,心潮起伏不单是为了可以惩恶扬善,告慰同门在天之
灵,也因又将于吴征见面而激动。
年岁已不轻,三十余年更经历了无数风刀霜剑,尝遍酸甜苦辣,柔惜雪绝没
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因此而激动。她不是无知的少女,深知这份情感是什么,也深
知这样的情感一旦有了苗头,就会在阳光雨露的滋养下,无可阻挡地生根发芽。
人生至今屡遭打击,即使对虔诚修行的佛法也产生了疑惑,一度心丧如死。
此时吴征彻底闯入了自己的世界,一手,又一手,再一手,不住地将虚无缥缈的
希望变成现实,抚平自己的伤痛。奇的是,自己对这份情感既未惊慌失措,也未
刻意想要拥有,居然十分坦然,唯独想起来总觉有些哭笑不得地自嘲而已。
他既要来了,金山寺的这里也该进入新的阶段,在这之前,先要助他将旧事
打点完善。
「师太修行完了?」
「嗯。」
傍晚是挂单的云水僧们难得的休闲时光,柔惜雪盘坐运功,章大娘则在门外
守候,听得动静才又进房。左近无人,章大娘贴耳低声道:「师太,拙性午后去
扫了浮屠塔,果然发现不妥。」
金山寺占地宽广,从吴忠口里得不到更多内情,只得由拙性借参观与朝拜之
机,一处处地探查。浮屠塔是寺庙中至圣之地,其中居然有不妥。柔惜雪感叹之
际,也不得不承认暗想贼党选的是处好地方。
庄严的浮屠塔金刚宝座,八角飞檐,还供奉着金山寺历代高僧的舍利子。本
应佛光普照之地,可柔惜雪放眼望去,在这夏日傍晚的大雨里,雨点正顺着屋檐
成串地滴落,一线线仿佛交错的狼牙正择人而噬。
「什么时候去查实据?」
「实据好查,唯恐打草惊蛇。拙性的意思是不忙于一时,请师太示下。」
「让拙性拿主意吧,情况他明了。」柔惜雪笑了笑道:「探查的时候,记得
带上我同去。」
「是,属下已安排了,届时张百龄也会来帮忙。」章大娘绝不敢将武功全失
的柔惜雪一人留在云水堂,尤其是她的绝色之姿已被贼党知晓的情况下。虽被面
具隐去了如花容颜,在外又要装作愁苦的模样。但回到云水堂里不见外人时,她
的风姿依然让人心醉。尤其每晚侧躺着入眠,她微微蜷缩着,饱满的胸脯塌在床
面随着呼吸沉甸甸地起伏。即使落发修行,她仍然是个完全成熟了的女人,极具
魅力的女人,那身材让章大娘都觉得心动。
「拖累你们了。」柔惜雪歉道,低头时念起方才缓缓流淌的内力,真切而实
在。如他所言,恢复武功的希望不太大,只能尽力一试。但不知为什么,只要他
想要做的事情,总让人觉得可能性凭空就多了三成。希望不太大加上这三成,一
下子就成了希望不小。
雨势忽然小了下来,从浮屠塔的飞檐上挂下的雨水只剩下一滴一滴地掉落,
一切渐渐归于平静,浮屠塔又再度庄严神圣地立在寺院中,高高在上,俯瞰着众
生……
………………………………………………
送走了吴征,欧正羽回到山庄后院,闭上院门,又闭上房门,再把窗棱都关
上。傍晚时分光线不明,这样一来整个屋子更是黑洞洞的,谁也看不清里头有些
什么。但是屋外天光仍在,透过薄薄的窗纸,任有风吹草动都躲不过他的眼睛。
「你可以出来了。」
黑暗里床板被从地下推开翻起,一个人影轻巧地跃了出来。黑暗中看不清面
貌,人影窜至欧正羽身边向八仙椅一倒,懒洋洋地道:「你看起来很累。」
「他是吴征,每一句话我都要分外地小心,你知道,他如果要杀我,我只能
白白死在他手里。」
「富贵险中求。你老爱干这种事,就要有随时死去的觉悟。」人影几乎软倒
在八仙椅上,看起来十分懒散:「既然活着,还有心情说这些话,看来和他谈得
还不错。」
「闻名不如见面,如果不是一开始就对他坦诚相告,可能我也会被他列在敌
人的名单上。还好……」欧正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总算这一把赌得对了。」
「整个镇海城,能和吴掌门,倪仙子,冷仙子作对的人一个都没有。本来就
该这么选择,又有什么好说的。」
「他有他的好处,也有他的弱点。昆仑派重开山门,任何事都抬不过一个理
字,更不能胡作非为,所以吴征做事都要有理有据。而且,这个人心不够黑,做
事也不够毒辣,从他出道以来莫不如此。在镇海城里,他更要如此束手束脚,纵
然有一身本事,难免施展不开。」
「嗯,所以你觉得他在镇海城会碰到很多麻烦?莫要忘了,一个六七成的吴
征,他还是吴征,一个搅动天下风云的弄潮儿。」
「我之所以不敢把宝全都压在他身上,还是顾忌火虎堂。厉白薇那个人时男
时女,男人那一面看着豪爽,只要依着规矩来就行。女人那一面却暴躁,易怒,
动不动就撒泼发作。跟任何打交道,他都立于不败之地。称心如意的时候,他就
是那个豪爽的男儿汉。若是对条件不满,她就是那个撒泼的小心眼女人。」
「这样的做法,不仅机变,而且狡诈了。」
「正是,他手下的血案数都数不清,这么一个又狠毒,又狡诈的聪明人,不
会无缘无故就去惹一个惹不起,也不能惹的吴征。你应该知道,火虎堂到了他的
手里以后,几年下来已经跨出镇海城,号令扬州武林莫敢不从。他的胆子比天还
大,吴征和陛下的关系,世人稍有见识的无一不晓,他仍然敢惹吴征,你知道为
什么么?」
懒散的男子第一次坐直了身体,思量了许久后才道:「昆仑山门重开,吴征
不能率性而为,陛下也一样。陛下要令盛国军民上下一心,他就得做一个明君。
吴征若是在镇海城出了事,陛下要将雷霆之怒同样要有证据和理由。厉白薇好大
的胆子,连陛下都敢一同算计。」
「是了。这种冷酷深沉,貌如君子,心如豺狼的人,正是吴征的大敌。一个
施展不开手脚的吴征,却要面对无所不用其极的对手,我不认为他有必胜的把握,
最起码,赢得不会太轻松,也可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我记得你曾与我说过一
个赌坊里的故事。」
「今天的镇海城里,全是各路赌徒。」男子又软瘫在八仙椅里,道:「赌坊
是个很有趣的地方,不仅是赌桌上斗智斗勇,连赌桌之外也是如此。有绝佳的技
巧可能输得彻底精光,只懂得些规则也可能赢得盆满钵溢。有时候赌桌外的东西
比赌桌上还要有趣。」
「你的朋友就连最普通的掷骰子都不会,更不要说随心所欲地掷出想要的点
数了。」
「嗯。但他懂得人心,尤其是赌坊的老板是怎么想的。赌坊为了不吓到新赌
客,总是很微妙地操纵着胜负,通常还会让新赌客赢一点。等新赌客上了瘾,就
再也停不下来了,即使输掉了底裤,也会义无反顾地输下去。」
「不错。所以你的朋友捧着大把的银两进了赌坊,老板又怎么会放过这样的
新手?」
「当然。但是更没有一个老板会想得到,捧着一千两银子准备豪赌的大豪,
居然没有想着要赢他三五万两银子,而是五十两就收了手。」
「但是你的朋友一连就在赌坊的酒楼里住了二十天,大部分都在赢钱,所以
二十天下来,一千两银子已经变成了一千六百两。这世上哪有比这还容易赚钱的
生意?」
「他确实难得住性子,更是坚韧不拔,每天的输赢都在五十两银子左右,绝
不贪心,若是亏了钱也能立刻收手。这个时候,他好像才是气定神闲,操弄人心
的赌坊老板。而赌坊老板,就成了气急败坏急着翻本的新赌客。」
「但是你的朋友也没有料到,在他准备一次性赚一笔大的,就此收手走人的
时候,居然吃了大亏。」
「嗯。那一天赌坊不再任由他摆弄,而是主动变招,所以我朋友连连输钱,
不仅把进账都还了回去,本钱都折了不少。世事无常啊,赌坊老板或许已在等待
他急红了眼,再把本钱一点一点输掉的样子。」
「他失策了。」
「不错,那一天,他的每一步决策都是错误的,所有的准备和计划都被看穿,
无数的口袋都在等着他自投罗网。但是……他醒悟得虽不算快,却非常非常地及
时,及时到无比凑巧。」
「他也主动变招,忽然抱起手中所有的银子,换到一桌已摇好了骰子,即将
买定离手的赌桌上全压。」
「可能是上天的眷顾吧,那一注被他准准地压中。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笑
的事情,每一步计划都被人破解,每一步都被人看穿,然而最后却是他赢了,赢
得旁人毫无脾气……」
「是啊。你看,吴征像不像智珠在握的赌坊老板,会一步一步地破解一切难
题?他来了镇海城之后,群雄齐喑,在明面上占尽上风。然而到了最后,有没有
可能胜负难料?」
「并不是不可能。」懒散的男子忽然起身伸了个懒腰道:「其实谁都不喜欢
两面三刀的人。虽说镇海城里的风云我们避不开陷在里面,并非本意。但你确定
要尝试着左右逢源?」
「我会谨小慎微,一直等到决胜的那一刻。我们不像吴征,这些人从出生开
始就像天上的神祗。他们可以有远大的理想,有崇高的梦想去泽被苍生。我们只
是普通人,在这样一个乱世里,永远都只能先考虑怎么才能活下去。我们豪赌不
起,一旦输光就没有翻盘之机。所以……我们还是学一学你那位朋友,只要些小
利就足够。」
「好吧,我也同意。这么说来,明日雷碧碧出殡并宴请镇海城帮派的头面人
物还是依计划行事?」
「当然,明日一定会发生很多事,也会很有趣。」
「拭目以待,不要玩出火来就好。」
懒散的男子又向床板钻去,欧正羽问道:「你要去哪里?」
「当然是出去走一走,看一看,问一问。你要赚赌坊的钱,最起码也要听一
听老板的风评,赌客们在里面玩得开不开心。你不方便出去,还是我帮你去做吧。」
「你若是一直这么勤快,我们山庄总算后继有人。」
「不急不急,你还年轻得很,哈哈……」
…………………………
天刚蒙蒙亮,镇海城里就出现三三两两的车马,城门一开,早已等在门口的
车马就出了城,顺着城外的官道向东南而去。一路上不时又有车马到来,汇聚成
一道人流。
今日是归元山庄准庄主夫人雷碧碧出殡的日子。近段日子以来,整个扬州武
林都蒙在一片阴影中,鲜血,死亡,四处人心惶惶。雷碧碧也是受害者之一,她
的出殡就有了巨大的影响力。借此机会扬州武林人士汇聚于归元山庄,一来有在
乱局中抱团取暖的态度,二来也想得到更多的消息,以期能更好地应对这一场风
波。
整个扬州上下大大小小的门派都在今日赶早前往归元山庄,且几乎都是门派
中的头面人物领头,又带足了随从。挑担的挑夫,赶车的车夫,乃至于各家门派
的随行弟子们一路上大都默不作声,遇见了熟人才凑近了低声寒暄几句,一路上
的人流竟有几分行军的壮观。
吴征与倪妙筠,冷月玦乘着骏马飞驰到来,见了这处行伍也放慢了马蹄,随
着人流一同前进。
归元山庄离镇海城约有一个半时辰的路程,其间不断有江湖人士赶来,又汇
聚在一起同上归元山庄。吴征的前后也跟了两家门派。看他们的领头人十分尴尬,
靠上来套近乎不是,远离也不是,只得就这么跟着,心里恐怕还在盘算怎么和扬
州的武林同道解释一切都是碰巧,并非自家想攀龙附凤。
吴征也不与人搭话,杨宜知洗脱罪名之前,他在扬州武林里都是个不受欢迎
的外来者。听说厉白薇今日也会拖着重伤的病体前来,届时免不了一番煽动挑拨,
让自己难堪吧?吴征饶有兴致,不知道这出贼喊捉贼的戏码,厉白薇要怎么唱。
看看离归元山庄不远,身后不断有马蹄声滚滚,一些动身迟了些的门派正快
马加鞭地赶来,见了人流后均放缓了脚步,一同前行。不一时吴征与二女身边围
了许多人,越是接近归元山庄,人潮就越多。看这情况,山庄里外今日怕不得有
两三千号人。
「还没见厉白薇,莫非一早就来了?」冷月玦低声道。
「迟要来,早要来,迟早要来。」吴征淡然一笑。这一役摸索到现在,处处
都有暗香贼党的影子,对双方而言都是不死不休。大风大浪经历了多少才走到今
天,在场三人均有独当一面之力,厉白薇纵然阴险狠毒,暗中还有人帮忙,吴征
并不畏惧。
冷月玦美眸左顾右盼,在场的武林人士虽多,武功却大都难以入眼。江湖上
的阶级,比朝堂上还要更加分明正因这种实力使然。芸芸众生再多,也无力与豪
强们抗衡。
像这些二三流的门派里,即使打杂的挑夫,车夫不少都有三,四品的修为,
但在冷月玦眼里都不值一提。何止他们,整个镇海城又能有几位十一品修为的高
手呢?冰娃娃知道,对于放眼天下的吴府而言,来到这里就像是俯瞰众生的神祗。
对于厉白薇的手段,冷月玦心里充满了好奇。以弱敌强是吴征常面临的难题,
且并不是每一回都能成功。难道镇海城里也有这样的人才?
正满心好奇间,左手边推车的车夫伸手抹了把滚滚的汗珠,独轮车忽然失了
平衡,左右摇摆之下,车夫虽拼力想要扶正,终因气力不济,一车的礼物均翻在
地下。
冷月玦刚拨转马头让开,礼盒里忽然一声震天的炸响。骏马失惊人立而起,
连冷月玦也觉头昏眼花,若不是武功深湛,几乎被掀下马背。
吴征就在冷月玦的身侧,一样被炸裂声震得耳鸣阵阵,但他功力更深一些。
在异变突起的短短一瞬间,他清晰地看见翻在地上的礼盒里射出一排钢针,那气
力不济的车夫大手一张,掌心里忽然多了把寒光闪闪的短刀,几乎是尾随着钢针
一刀扎向冷月玦的小腹。
距离极近,异变又突然到了极点,冷月玦还在晃神中,吴征大吃一惊!
冷月玦危在旦夕,吴征更惊的还是心头那种熟悉的感觉。
那个车夫的修为绝不会超过四品,但是这一刀简单,直接,坚定又有效,仿
佛他一生在练的都是这一刀。最简单的一刀直插,被他练到了极致,无论身前是
刀山还是火海,他都不会停下,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杀手?」
桃花山上,吴征亲历了祝雅瞳杀尽一山高手的过程,祝雅瞳所用的手段让他
大开眼界。精巧的布局,简单有效的招式,必要时付出一定的代价换取胜果。每
一步都无比精细,每一步都大有讲究。
这个车夫一出手,他就想到了桃花山,想到了杀手二字。杀手不一定要有多
高明的武功,更没有什么高贵的身份,儒雅的气度。高手的一切在杀手身上全是
累赘,他们只需要稳,准,狠,在最平凡,最朴实的表皮下惊雷一击,完成使命。
车夫就是车夫,已经推了三十年的车,也练了三十年的一刀直刺胸口。被震
晕了的冷月玦在暗器发射的砰砰声响起时就在腰间一抽。阳光下一条银白的丝带
迎风招展,一卷一裹,射向她身上的银针消失于无形,剩余的全射入了骏马的身
体里。
骏马长嘶着向右软软倒下,冷月玦失了平衡,只来得及一抬玉腿向左旋身,
由骑乘改为侧坐,以免马儿倒地将她压在身下。车夫的短刀紧接着就刺到了胸口,
刀尖对着的是一只美乳。
冷月玦匆忙之间只得甩手一抖,被缠在丝带里的银针反射而回!即使高手对
决,也没有人敢硬接她的这一蓬银针。车夫的修为不高,如此近的距离之下根本
躲不过去。但他一点都不想躲,银针发出闷响射入他的身体,他的一刀直刺没有
半分犹豫,也没有半分阻碍,仍然朝着美乳直刺。
冰娃娃的奶儿算不上豪硕,但丰满饱实,圆润挺拔,其形极美。车夫恶狠狠
的目光死死盯着这里,可他丝毫不为美色所迷,他的目标,只有这只美乳之后跳
动的心脏!
冷月玦足尖一点,在极为别扭的姿势下仍然轻飘飘地腾空而起。车夫一刀刺
空,足下也失了所有力气摔在倒地的马儿身上。细小的针孔伤处流出汩汩黑血,
与马儿身上的黑血融在一处。
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吴征也已反掌切断了一名挑夫的脖颈,倪妙筠一剑双分,
挑翻了两名仆从。
人流大乱,惊呼声大作,一时车仰马翻。最先倒在地上的礼盒里冒出滚滚浓
烟,不一时浓烟四起,光天化日之下仿佛忽然来了浓雾,对面不能视物。
身后刀风逼人,吴征一记后翻空中两脚齐出,乱局中已是全力施为,内力到
处,直将两名刺客踢死当场。只见浓烟漫天,视线里影影绰绰全然看不清。他眉
头一皱,目力受损之下敌人依然可以看清自己,想是此前锁定了方位,也有这帮
杀手常年训练所致。
吴征施展观风听雨,耳听得二女与自己虽分散,相隔不太远。三人武功均强,
即使在异变中仍游刃有余。吴征放下心来,遂闭了气息向冷月玦靠去。
桃花山一战,祝雅瞳曾骄傲地向吴征自诩为天下第一杀手。来盛国后两人夜
晚偷欢,聊起珍贵的往事来,不免又反反复复说起这一战。每一个细节都被一次
次提起,乐此不疲。
江南多养有刺客,祝雅瞳游历江南多年,也曾为了提高修为加入过【钩魂】。
据她的回忆,这些刺客聚在一起,组织有些像门派,又有些像豪族。他们不仅有
自幼就收养,培育的刺客,也对外招收一些高手。钩魂里组织严密,不许以真面
目示人,互相之间均不相识。做事也很严密,并且规矩极多。不仅价码高,刺杀
对象也都是武林人士,大都与仇杀有关。
像吴征这样的身份要去刺杀,钩魂是无论如何不会接的。但是看这些刺客的
手法,又分明是自幼起就培养的杀手,才能以不高的修为,发挥出惊人的威力,
让三位十一品高手都要凝神全力应对。
吴征想得透彻,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对头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行
刺,还明显有备而来,陷在一滩浑水里不是上策。
「玦儿,妙筠。」吴征让过一刀,又躲过一轮梭镖,昆吾剑一记【雷霆万钧
】砍死三人。刚一出声就暴露了位置,立时吃了一轮连环快攻。
「我在这里。」
倪妙筠的声音就在身侧五丈开外,听着不远。吴征尚未答话,就觉一道掌风
几乎已贴上了自己小腹,另一股钝物劲风朝着胸口打来。两招齐发悄无声息,此
时突然杀气四溢,仿佛与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再也无可抑制。
【金刚横眉】的棍法,【千鹤嬉空掌】的掌法,【浮云七绝】的轻身功夫。
吴征大惊之下向后一倒,双足连蹬,身形几乎贴着地面横飞出去,一棍一掌几乎
在胸口与小腹前掠过。若不是敌人的这股杀气忽然爆出,这一下他没有把握必定
能全身而退。
「顾清鸣,滚出来!」吴征顾不得后怕,他怒狮般暴跳而起,长剑泼风般挥
舞着朝遇袭之处奔了过去。剑风虎虎,却均落了空。袭击的刺客一击不中即刻藏
匿远遁,不知身在何处。
「你跑不了,你跑不了!」吴征双目赤红,疯魔一样持剑左右劈砍。
「吴郎你去,这里不用担心,我们在山庄等你,万万小心。」冷月玦的声音
远远响起。顾清鸣对昆仑派做下滔天罪恶,害得胡浩被吊死风干,林瑞晨也饱受
侮辱饮恨而终。吴征恨不得生啖顾清鸣之肉,冷月玦听得呼唤,赶忙出声应道。
即使顾清鸣隐去了身形一时难以找到,吴征仍然高喝着循迹而去,不一时就
去得远了。
归元山庄外,半山之所视线宽阔,厉白薇俯视着一团大乱。里许的距离,虽
看不清浓烟中发生了什么,但吴征的怒吼声却清清楚楚。他微微一笑,吴征一定
没想到自己今天居然会来,也想不到自己会这么快就动手。既然打了他一个措手
不及,他就很难不掉入陷阱里。
一个火虎堂当然没有与吴府抗衡的实力,但是这一场火虎堂只是被推到明面
上而已。背后不仅有足以匹敌吴征,倪妙筠与冷月玦的高手,还有对吴征了解得
无比透彻的智囊。而事后,也会有人背起所有的责任。吴征虽与陛下相厚,但若
是死了,再厚的情感也不复存在。
冷月玦伏地微微喘息。三人里她的武功最低,才踏入十一品不久,刺客几乎
把目标都集中到了她身上,她承受的压力也最大。烟雾之下情况不明,为免自乱
阵脚,冰娃娃始终隐忍。一直到吴征发现了顾清鸣,她才出声传讯。
冷月玦一出声又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这些刺客的目力在烟雾中比自己的还
要强过许多,刺来的刀光忽明忽暗,还有无孔不入的暗器。前一刻还缩着头瑟瑟
发抖的挑夫,忽然就变成要人命的杀手。刚才还抱着受伤,满是鲜血的大腿哀嚎
的车夫,又毫无征兆地掏出一把牛耳尖刀,一刀插向要害。
四处皆敌,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冷月玦疲于应付,更不知烟雾之外还有没
有埋伏。这些凶狠但武功低微的杀手时不时被派来迷惑之用的?会不会有武功高
绝的杀手还隐在暗处,等待着致命一击?
敌人的目标明确,引走吴征,拖住倪妙筠,再集中力量向最弱的自己攻击。
但是,吴府里出来的人,岂有易于之辈?冷月玦运足目力四望,只见眼前的烟雾
涌动。今日无风,烟雾散去得极慢,但烟雾又像被无形的气流催动,正微不可查,
又确确实实地由东向西流淌。
冷月玦施展天阴门的绝顶轻功向北疾奔绕了个小圈,果见烟雾流动的方向变
为由南向北。在看不清的烟雾里,似有人正催动的烟雾向四方发散。
冷月玦微微一笑,判明了方向后轻巧地奔去。这是天阴门的独门内功,也是
倪妙筠的绝技,配合她的剑法使开之时如云如雾。现下在无边的烟雾里,倪妙筠
正催动内力,将烟雾向四面八方排去。冷月玦离她越近,感应就越发明显,都是
天阴门一脉相承,内功的路子大有相似之处。
果然找了片刻,就见一道苗条的人影正在烟雾里缓缓摆动着双掌催动内力。
冷月玦足下几个重重的踏步,正是天阴门的轻功【魔劫昙步】的步伐。倪妙筠听
得真切,伸出柔荑与冷月玦的握在一起。
遭遇突袭而分散的二女汇合一处,实力大增,两人相视一笑,瞅准了方向一
齐自东方突围而去。
吴征已走,想来早已脱离烟雾多时,二女不必担忧他在烟雾中遭遇杀手,也
突出烟雾。冷月玦低声道:「师叔,我们去山庄吗?」
「当……当然。」倪妙筠陡然被叫了一声,满面羞红。三人连着荒唐了两夜,
个中滋味固然让人流连忘返,但要一下子淡忘十几年来的辈分差别,着实也办不
到。女郎忸怩了一阵,朝归元山庄挑了挑眉道:「吴郎去办事,我们去拖住厉白
薇。」
「好。」
吴征大呼小叫着追了出去,烟雾弥散得足有数里远,他在烟雾中做往来寻觅
状,每当偏了方位,都有杀手出现阻截,帮助他正确地追踪顾清鸣。别的不说,
这组织能力让吴征拍案叫绝。也不知道多少年严酷的训练,才能将这些杀手训练
到这等地步。
追着顾清鸣一路出了烟雾,只见前方人影一闪钻入山脚下的树林里,吴征足
下生风也追了进去。顾清鸣不知要引他去向何方,但吴征根本不想跟着去。
一进树林,吴征也忽然没了踪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待敌手反应过来时,
翻遍了树林也找不到吴征的身影。
今日来归元山庄,原本就有做了多手准备。刺客突袭是吴征没有想到的,但
借此机会,未尝不是一个良机。冷月玦所言山庄见面正是此前约好的暗语,意即
二女会去山庄稳住场面,吴征正好可脱身办事。现下他的目标,正是火虎堂总堂。
祝家的探子已将厉白薇现身归元山庄的消息带到,火虎堂现下必然内里空虚,吴
征要去的,正是厉白薇那间隐在书架里的密室。
若没有暗香贼党在背后的支持,厉白薇绝不敢与吴府和昆仑派正面冲突。且
吴征已猜得八九不离十,唯独缺乏证据,也不想放跑了这干贼党。其实贼党也清
楚吴征注意到了他们,双方都在互相试探,也互相以身为诱饵。吴征甚至不敢动
用吴府里最强大的两位十二品高手,因为那会直接吓跑贼党,这次机会一失,不
知何时才会有剿灭贼党的时机。双方都在互相兵行险着,看谁才能坚持到最后,
成为最后的赢家。
吴征一路疾奔回镇海城,穿过城门,径直来到火虎堂西面的院墙边。上回踩
过一次盘子,路线已牢记于胸。火虎堂今日厉白薇出行,也必然兴师动众,堂内
难免空虚。但吴征还是小心等待,厉白薇被拖在归元山庄,今日能不能回来还是
两说,他有足够的时间。到了烈日近午,难免困倦之时才翻入院墙。——夏季的
午后最易犯困,厉白薇不在火虎堂,值守也难免懈怠。
吴征轻车熟路,一路掩至中央堂口,使开观风听雨。火虎堂的守卫虽严,又
哪里挡得住他这位十二品之下第一高手?悄无声息地翻进厉白薇的屋舍,吴征松
了口气。
空荡荡的屋舍,却是火虎堂里绝对的权威地带。除了厉白薇或者得他本人许
可,谁也不能进来,谁也不敢进来。吴征晃晃悠悠地翻了些案头书信,席地而坐
以免在窗纸上映出人影,一目十行地速读一遍。
都是火虎堂内部事宜,也无要事,以厉白薇做事的机敏与谨慎,重要书信也
不会随手留在案头。一无所获,吴征起身在书架上掏摸起来。书架第二排左起第
十四本书常有抽动的痕迹,以倪妙筠洞若观火的眼光一下就知道这里有道暗门。
设在中枢之地的暗门,想也可知里头有多么重要,也或许设有机关重重,危
机步步。但想了解更多关于火虎堂与厉白薇的秘密,没有比这里更容易的地方。
吴征抽出书册,伸手入内掏摸了一阵,又掀开墙面上的一处暗格,扳动机簧,
果然书架向两侧分开,露出一道暗门来。吴征闪身入内,只见一条甬道直通地底,
零散的火光照出幽影处处,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吴征扳动里面的机簧将暗
门合上,放轻脚步顺着甬道行去。
暗门应是高手匠人制作,机簧打造得分外精巧,开关时居然悄无声息。吴征
借着火光前行,功力也已提到了极限,甬道先是下坡,又平直地行了好一段,吴
征计算起来足有半里路。在闹事里挖出这样一条地道殊非易事,一路行来居然没
有半点机关,似乎来到这里就能畅通无阻。
看来这里不是什么藏宝之所,而仅仅是一处秘密通道。吴征并无半分失望,
反倒对这条秘道通向何方十分感兴趣。说不定秘道的尽头,就是暗香零落的贼窝
呢?
吴征提起轻功放轻了脚步,就似一只灵猫。正行进间,忽觉甬道传来轻微的
震颤。他一愕,眉间深锁地回头。
暗门的机簧制作得再巧妙,不发出半点声响,但沉重的门扉开关时免不了震
动甬道两侧墙壁。吴征感应敏锐,立时察觉暗门开了又关,有人又进入了甬道。
暗门开关迅速,显然只得一人进入,普天之下能让他无力招架的高手不过一
掌之数,绝不会出现在这里。吴征不慌不忙,进出就这么一条路,即使暴露了身
形,也不过是把来人制服即可。
吴征加快脚步,向甬道尽头奔去,苦修十余载的轻功在此时又展现得淋漓尽
致。笔直的甬道忽然变得曲折,弯道甚多,吴征情知快到了关键之所,不缓反急,
几乎将轻功提到了极限。
火把虽少,人影依然会被光芒投在墙壁上,弯道增多之后,人未至,长长的
影子已到,身形已无法隐藏。吴征转过一个弯道,一道寒光,一道乌光同时飞起,
向着面门点来。他当即足下顿步,轻轻一点身形暴退砰地撞在墙壁上,闪过这两
道夺命光芒。
吴征心中一凛,以他现下的武功,甬道前后有人都瞒不过他的耳目之力。可
面前静坐的四人居然不入他感应之内,若不是【道理诀】之下反应神速,这一下
不免要受重伤。
静坐于此的四人面上神情更加惊诧,他们奉命驻守此地,不仅听不到吴征前
来的脚步声,更想不到人影刚刚在弯道里出现,片刻间吴征已到。以至于这夺命
一击晚了片刻,居然没有奏效。
「梅兰菊竹,花中四友?」吴征一看他们的武功,就猜到这四人的身份。火
虎堂在镇海城里打出一片天地时,除了老堂主冯昊远之外,这花中四友一样声名
鹊起。五人同心协力,才有了火虎堂之后的光景。这四人人如其名,就仿佛无声
的植物,坐在此地连吴征都没能察觉。
冯昊远重病之后,火虎堂渐渐落入厉白薇掌控,连他的死讯都没能传出来,
花中四友更是销声匿迹。吴征一度猜测这四人已然暗中遭了毒手,不想他们居然
乖乖地坐在此处,心安理得地当着厉白薇的看门狗。
「你是什么人,居然擅闯禁地?」一名白袍老人五绺长须,连喝问都显得温
文尔雅,颇有谦谦君子之风,这人当时四友中的兰——陶兰青。
「我是你们的新堂主,何来擅闯禁地一说?难道这地方你们来得,本座来不
得?」吴征冷笑一声,施施然道。
「胡说八道!你可知已犯了本堂忌讳,死罪难饶!」一名黄袍老人神态傲然,
厉声斥责道。这人当是石英菊了。
「咦,好大的威风?本座倒要问你,你们的兄弟冯昊远死不瞑目,妻儿任人
折辱,犯不犯忌讳?你们为何不管?」
「本堂里的事情,与外人无关。你究竟是何人,快快如实招来。」这人衣袖
上绣着几瓣腊梅,想是伍新梅。
「呵呵,都说过了,我是你们的新堂主。这面令牌,你们总该认得吧?」吴
征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劈面一晃。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暗沉的令牌上一龙一虎正
足踏风云,傲笑苍穹,正是冯昊远曾当众指定的令牌「我百年之后,谁得龙虎风
云令,谁就是本堂堂主。」
甬道里的呼吸声明显粗重了许多,绝大多数的男人都最喜欢的几样东西,无
非是权力,金钱和女人。这一面令牌就代表着权力和金钱!
「原来,是昆仑派吴掌门当面,倒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了。」说话的是四友
之首童修竹,他不敢再坐着,缓缓起身后三友也一同起身,在他身边或前或后,
仿佛布下了一个阵势。
「昆仑掌门,再兼任个火虎堂堂主,也不算亏了四位吧?」吴征嘿嘿一笑,
将令牌收进怀里。他当然没有龙虎风云令,此事在镇海城流传极广,冯昊远在时
不少人都曾见过龙虎风云令,祝家在此地的几位管事也都印象深刻。既要对付火
虎堂,免不了尔虞我诈。这块令牌仿佛已从世间消失一般,吴征也就命人仿制了
一块。祝家能工巧匠极多,凭着记忆很快赶制了一面。令牌虽经不得考验,但仓
促间也不易辨认。
「请吴掌门再示令牌,我们好细细验过。若果真是龙虎风云令,冯堂主昔日
的许诺满城皆知,火虎堂自然是吴掌门的。」童修竹向前两步伸出手来,四友的
阵势也一同向前两步。
「童长老什么意思?」吴征笑道:「若我不给,你们是不是要硬抢?」
「这是本堂信物,不能落在外人手里。吴掌门若想就此不明不白地据为己有,
就莫怪我们无礼。」
「你们四位辈分虽高,但我信不过。让我过去,我要去找厉白薇。反正火虎
堂里也是厉大总管说了算。」吴征也往前抢了一步。
他已看出花中四友布的是个玄奥阵势,以资格最老,武功也最高的童修竹为
阵眼,陶兰青与石英菊左右护卫,伍新梅突前。这套阵势总是随着童修竹的步伐
不停变换,甬道里地势狭窄,吴征哪容他们尽占上风。
「也对。」两字刚吐,伍新梅手中的乌光一抖,身后亦有三兵齐出,火把上
的光芒照耀在兵器上如繁星点点:「你就老老实实随我们去见厉大总管。」
「那就不必了。」吴征呛啷一声拔出昆吾剑,劲风到处,伍新梅的乌金棒被
震开,陶兰青的长剑被磕偏,石英菊的长钩落了空,童修竹的玉杖则被吴征一把
抓在手中。
只是一招交手,吴征就知此战不易。四友武功不弱均有十品修为,尤其最强
的童修竹已踏到了十一品的门槛。甬道里转折不便,四友却是极为熟识,地形唯
独大大不利于己。这套阵法也颇有讲究,四友之间相互配合默契,极易发挥阵法
的威力。
但这一切于今日的吴征而言又有何惧?四般兵器又来,他低喝一声,身不动,
臂不抬,一掌自下而上,毫无征兆地发出。
这一掌势大力沉,后招虚虚实实深不可测,正是天雷九段中的绝招【风行雷
动】。伍新梅大惊,但阵势展开便滚动不绝,身后一剑一杖左右攻上,还有一掌
抵在伍新梅后心。伍新梅得了强援,吐气开声,生生接了吴征一掌,反手短棒如
电而出,反击吴征胸前。
吴征与伍新梅对了一掌,一沾即走,反掌点向伍新梅胸口大穴,一记凤点头
闪开玉杖。眼见长剑长钩左右划至,他架住伍新梅的短棒,身躯径直向前一冲,
以肩膀撞向伍新梅。
伍新梅与吴征对了一掌,只觉一股沛然大力涌来,胸口如遭重锤,一时窒息。
吴征这一记怪招就逼得他手忙脚乱,不得已向后一退,短棒圈转下击要打吴征背
心。这一下阵法略显散乱,吴征动如脱兔,一个转折已然脱出四般兵器的合围。
四友见他举重若轻,只是几下试探就已显出极其高明的武功,游刃有余,不
免暗暗心惊。四友配合多年,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默契,这套阵法又有绝大的威
力,使出来后还未吃过亏,即使十一品修为的高手也有折在他们手下的。厉白薇
能一手掌控火虎堂,一一除去堂中的反对者,与他们四人息息相关。吴征天赋再
高,终究年纪轻轻,四友又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吴征贸然闯进来分明是自投罗网。
哪里想得到几招交手下来,反倒是四友落在下风。
吴征脸上笑嘻嘻,心念电转。四友他固然不惧,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不好施
展,想一举拿下也不容易,背后又有人进了地道,也不知道武功如何,若是放跑
了其中一人,也是麻烦。
当下不及细想,只有先尽力制服四友再说。
这四人的武功同气连枝,互为奥援,浑若一体,吴征几次出手均不能速胜。
眼见三兵又齐头并进,兵锋左右摇摆,也不知指向何方,他心中暗道:「罢了,
今日难建全功。」
吴征身子一侧后伏低,朝着石英菊唰唰唰连刺三剑。阵法若是正面施展,对
吴征大为不利,但是地势狭窄对双方均是对等,都有转折不灵的弱点。吴征这一
招攻击左侧的石英菊,原本阵法要随之转动,以正面迎击。否则最右的陶兰青被
自家阵法所隔,便似生生少了一人。但在地道里转换不易,在竹,梅援手迎击之
时,他只能踏着步法维持阵法不乱。
吴征的武功何等精强,眼见三般兵器就要刺在他身上,却不知怎地一一落了
空,全是贴身而过。反倒吴征三剑既出,后招连绵不绝,也不起身,就伏低了一
掌撑地,双腿连环横扫石英菊。
扫腿来势猛恶,劲道十足,石英菊不敢硬接只得跃起,身后陶兰青从石英菊
跃起的空隙里长剑直刺,竟要与竹,梅二人的兵刃一齐将吴征钉死在地上。
吴征嘴角露出个冷笑,手中昆吾剑脱手电射而出。伍新梅怪叫一声,百忙中
一个侧身避开剑锋,只听夺的一声,锋锐的长剑深入石壁,直至末柄,可见力道
之雄浑。他一身冷汗尚在后怕,只听惊叫声又起。原来吴征凭着一双肉掌,左掌
生生抓住玉杖的杖头,右手二指一拈,将陶兰青的长剑夹在手中,指若精钢铸合,
陶兰青连连运劲,分毫不动。反倒吴征抬手一举,长剑向上划去。
这一剑本是借石英菊跃起的空隙所刺,长剑被吴征拿在手中,石英菊跃势已
尽正在下落,剑锋非把他从胯下劈成两半不可。石英菊大骇,沉下长钩欲架住剑
锋,但也知吴征只消将长剑一侧一提,自己难免受伤。危急间童修竹抓住他后心
一提掷在一旁,才得脱大难。
紧迫之际,阵法最易散乱,吴征一招占先,哪容四人再行修补,他向落单的
石英菊疾冲两步,忽然回身一脚将惊魂未定的伍新梅踢了个筋斗。兵行险着,一
招得手,阵法就此呈溃败之势。
石英菊被隔开,伍新梅被一脚踢得哼哼唧唧爬不起来,童修竹红着眼玉杖大
开大合地横扫,舞出一团杖影。吴征此时赤手空拳,又不像此前阵法束缚之下,
童修竹使不开手脚,只把玉杖当短棍,点穴尺用。此时杖风虎虎来势猛恶,吴征
也只得暂避锋芒。
亢龙有悔,盈不可久。吴征一边后退避开杖影,一边拳脚齐出,将落单的石
英菊远远逼开,使阵法不得成型。童修竹武功虽强,年事渐高,这般发力必然不
久就要衰弱。吴征笑吟吟地凝神应对,却已胜券在握。
石英菊见势不妙,咬了咬牙发声喊,向地道入口奔逃。四友自有他们的默契,
见事不谐,只得先行离去。吴征要破阵,就要隔开四人,当前地势下他孤身一人
首尾不能兼顾,只能反身向童修竹攻去。
阵法既破,吴征的武功远比三人想象的还要强上许多,交手五六十招,伍新
梅又被打倒,童修竹与陶兰青也无可抵挡,十招不到,吴征双掌齐出,一虚一实,
如天地象分,阴阳候列,二人哪里能敌,纷纷中掌倒地。
「我今天不杀你们,不过要劳烦你们做个人质。」吴征点了三人穴道,问道:
「这里通向何处?」
三人齐齐闭目不言,吴征刚要再问,只听甬道远处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正
是逃走的石英菊所发。他的叫声极尽惧意,仿佛看见地狱的冤鬼。
吴征皱眉回身,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盯着漆黑的甬道尽头。只听石英菊一路
惨呼又奔逃而回,仿佛那只索命恶鬼正紧紧追赶。
不一时石英菊踉踉跄跄的身影出现在甬道尽头,脸上五道可怖的抓痕深可见
骨,正淋漓地滴着黑血,他浑然不觉疼痛,只瞪着恐惧的双眼没命地跑来。
吴征回望倒地的三人,只见他们抖见兄弟发疯,也不明所以,迷茫中又带惧
意。
「他……他……他来了……索命来了……」石英菊奔到近前忽然翻倒,竟是
重伤之际活活被吓死。
是方才尾随自己之后进入地道的人?吴征起身凝望地道,只听脚步声虽轻微,
终究可闻,来者是人,不是什么索命的恶鬼。不过就是武功比四友更高明许多,
比自己也差不了太多。
一个不高的身影出现在地道远处,火光照耀下敦实强健,步伐虽轻,却十分
沉稳。他并未刻意藏身,一头须发已半黑半白,略有老态,只是精神十分健旺,
尤其双目如雄鹰一般阴狠又凌厉。
「你……你……你」童修竹的牙关咯咯打颤,分明认出了来人,喉间却像被
堵上了一样,说不出半句话来。
「吴掌门,有礼。」来人一记利落的抱拳,目光一转,只朝着三友冷笑。
吴征恍然,难怪石英菊会活活被吓死,剩余的三友也会惧怕到这等地步,若
是熟悉的死人又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自己也要被吓个半死。他偏着头问道:
「在下若没有眼拙,尊驾可是冯昊远,冯堂主?」
「区区贱名,吴掌门居然听过,幸何如之。」
「啧。」吴征头疼地扶着额头道:「连我都以为冯堂主必然已死了,否则哪
容妻儿受人欺凌。冯堂主,你这片基业我都答应了要送人,想不到正主儿活得好
端端的,可叫我怎么交代的好?」
冯昊远莞尔一笑,吴征这句话虽难听,无异于暗中表了态。火虎堂近年来都
是厉白薇的,吴征要把火虎堂送人,前提必然是对付厉白薇。冯昊远被逼得要假
死遁逃,还留下妻儿被人反复凌辱,必然与厉白薇有关,两人至少在此时目的一
致。
「吴掌门高高在上,不知我们草头百姓的辛苦。有时候为了活下去,不得不
做一些掩饰。妻不过是个摆设,儿也不是我儿。我的孩儿从一生下来,就送给别
人去养。否则在火虎堂里,永远都会有人要害他,害不成,就想方设法地教坏他,
让他没本事继承火虎堂,防不胜防。这些事吴掌门不必担心,但等吴掌门今后有
了孩儿,就会懂了。」冯昊远露出唏嘘落寞之意,也有些痛苦之色。骨肉分离,
本来就是人世间的惨事之一。
「我还是懂得一些的。」吴征眯了眯眼,他虽还没有孩儿,但也是做儿子的
人,知道个中无数的艰难不易。
两人侃侃而谈,三友却颤栗起来。虽曾和冯昊远一起打出一片天地,他们终
究是属下,这些秘密他们从前也一概不知。冯昊远在这里说给他们听,就意味着
他们已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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